谈谈我的表演----赵丽蓉(上)
我接到许多观众和各界同志们的来信,提出了各式各样的问题和要求,其中有许多同志让我谈一谈创作经验。我并不是谦虚,我真不会谈。上台演戏可以,但一让我谈理论就不行了。因此我在这里谈的不能算是什么经验,只能作为感想。
我是河北省宝坻县人,从小就跟随姐姐芙蓉花学戏,学的是青衣花旦,那时就演过不少戏。解放后,我参加了总政领导的解放评剧团,五三年转入中国评剧团(五六年改为中国评剧院)。从解放评剧团起,我一直和新凤霞合作。过去我没演过彩旦,一开始让我演《小二黑结婚》中的三仙姑,我心中真有点别扭。但是从政治上考虑,觉得应该要求进步,个人服从大局,因此也就愉快地接受了任务。我根据导演对剧本、对人物的分析和要求,反复地理解,反复地琢磨。我体会,三仙姑这个人物在解放前的农村中为数虽然不多,但很典型,她代表了一类人。她们好逸恶劳,装神弄鬼,靠唬弄愚昧无知的群众过日子,就是跳大神的巫婆,也免不了有一些风流韵事。但是她们并不是完全不可救药的敌对分子。有了以上这些分析,我便开始琢磨她内心的活动,设计她行动的表现:
解放了,虽然落后的封建意识在群众中没有完全肃清,但群众已经不信鬼神,三仙姑的好年头也一去不复返了。从年龄到社会的变化对她都不利。怎么能不使她惋惜和哀伤呢?因此我设计了三仙姑对着镜子梳妆,背着人还搽脂抹粉等动作,以表现她试图遮掩面颊的松驰,找回自己已经失去的风韵的心理。我抓住这种心理状态,设计了拔白发这一动作:对着镜子,在黑发中扒拉了半天,把一根白头发牢牢地捉在手中,然后在手指上绕了几绕,用力一拔。我的动作稍一夸张,大弦配合“吱”的一声响,效果就非常突出了。接着,我又唱道:“树老皮厚叶儿稀,脱毛的凤凰不如鸡,二十年前当媳妇,戴鲜花,穿绿衣,巧打扮,好梳洗,下神看病真麻利……”这样就把三仙姑的内心世界充分暴露在观众面前。
我创造的三仙姑这个角色。在当时有许多剧团来学习,领导和同志们给我很多鼓励,这使我坚定了向喜剧人物领域探索的决心和信心。
还可以举一个《凤还巢》的例子。我在这出戏里扮演大小姐。大家都知道,戏中的二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又聪明伶俐,知书识礼。而大小姐又蠢又呆,十分丑陋,就因为有亲妈妈撑腰,因而处处想拔尖,占妹妹的便宜。然而自己既没有妹妹的本领,又没有妹妹的长相。我在戏中抓住了人人都爱美,而丑人更爱美的心理来塑造人物。根据我的观察和理解,一般的丑人总认为浓妆艳抹才能弥补自己的丑,却不知反而更夸大了自己的缺陷。因此我把大小姐打扮得侉里侉气,脸擦的红一块,白一块,眉毛又粗又黑,头上扎一个用钢丝绕成的大蝴蝶,颤颤悠悠的象风摆柳又总假装斯文,实际俗不可耐。所以观众看了要发笑,甚至连扮演二小姐的新凤霞同志也说:“实在受不了, 不敢看,一看就得笑出来。”在“洞房”那一场,当大小姐发现洞房里不是英俊的穆居易,而是朱千岁时,简直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再仔细看时,才知道上了当。朱千岁也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娶的美貌小姐,二人都觉得弄巧成拙了。但事已至此,毫无办法,各说各的背供话。但这里不同于一般的背供处理,而是用男女声二人重唱的办法`。我和饰朱千岁的宋长文同志的这一段二重唱,大家都认为表现人物合理恰到好处。
在生活中观察,要捕捉各种人的特性,作为自己扮演人物的生活依据。喜剧人物的夸张,也应该是在情理之中。我在表演中尽量摒弃一般彩旦容易出现的一些单纯形式上的夸张。
比如《花为媒》中的阮妈这个人物,在旧社会本来是主角演的,如白玉霜演阮妈、而小白玉霜演张五可,喜彩莲也演过阮妈。但解放后评剧院演出的《花为媒》剧本本身就修改得很好,思想意义提高了。人物也重新进行了安排,阮妈这个人物也就由主角变成了配角。过去的阮妈有很多地方是为了抓哏,也有许多低级趣味的东西。如自报家门时的一些没意思的语言,拿着梆子槌当烟袋的情节等等,墓本上就是一个走街串巷、保媒拉纤的封建媒婆的形象。而改编后的新剧本有了很大变化,我认为现在的阮妈,已经是一个性格直爽,为人热情,富于幽默风趣,具有智慧和正义感的反封建的人物了,她的保媒是为了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因而尽力成全了张五可和王俊卿的婚姻。对于这样一个发生了根本变化的角色,我刻画时一方面努力在表演上学习前辈老演员的精华,如她们台步走得美,身段漂亮,眼神运用得自如,嘴皮子上有功夫等等这都是我需要学习和继承的财富。同时我也尽量地做到了不留下旧彩旦在形式上过分追求的痕迹,不使阮妈的表现太过火,太夸张,更不让她搅乱张五可的戏,去喧宾夺主,而是根据阮妈的社会地位和心理状态,处处照顾张五可,把阮妈既怕小姐看到有人相亲,又怕被员外知道的紧张心情表现出来,这是“花园”一场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