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凤霞:我不是老艺人
新凤霞:我不是老艺人
我六岁跟堂姐姐学京剧,发声用小嗓。十三岁拜王先芳老师学评剧,发声用本嗓,因此发声就得摆位置。由于我掌握不好变位技术,老师说我不是唱评剧的材料,为此挨打、受骂,师傅甩手不教走开了。可是我心中不服,因为我对师傅的唱法有意见。他是男旦,挤着嗓子发声,连脖子都绷紧了,不化装时更看得清楚,脸憋得红紫,肌肉紧张。
我学戏一向留心研究师傅的唱法。为什么这些评剧男旦角都绷紧了嗓子唱?他们为了使自己嗓子像女声,唱假音。教我们时也要求跟他们一样的唱法,说是越高越好。有的演员唱得尖而高,连大弦都到了顶点了,没法再高了。但是只听尖高却听不出唱的是什么字。当时的高尖音数刘翠霞为最好。我看着他们的唱法很不自然,想到自己应当改变这种方法,又想到自己从小唱小嗓假声很顺通,评剧也应当不用挤出来的音。我不能照着男旦角的这种方法唱。
师傅教我们是一个方法,他怎样教我们就得怎样唱。我发现师姐妹们也同师傅一样挤着声音,绷紧了脖子,肌肉紧张涨红了脸地唱。我因唱过假声,叫我唱多高我都能唱得上去,但我心里不喜欢。师傅听我的声音又尖又高很高兴。他得意的让我唱给老师们听,说我假声变真声很好,让我用最高的弦吊嗓子。但我自己心里很别扭,因为自己感到不舒服。师傅越是说我嗓子又高又尖,我心里越不乐意。有一次我大胆地向师傅要求,让我自由地发挥,用我初学唱时的咬字,不咬唐山音字。但由于过于紧张,我放声一唱,头一句还觉得嗓子痛快松弛,可师傅在一边大声一催,我吓得唱不出来了,真假声也结合得不好了。大伙都骂我胡添乱....那天,我恨自己没有出息,连饭也没吃,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抓自己的头发,抓下头发来下意识的绕成团扔在地上。早晨起来母亲看见问我:“小凤怎么一团团的头发扔在地上了,是不头上又长了虱子了?又痒痒了吧....”
我们师姐妹中和我最好的是师姐新红霞。她长得好看,嗓子又高又宽亮,唱得也好,当时已唱得很红了。该说十八九岁正是好时候,但发现她嗓子越来越嘶哑了。平时师傅说她学得最好,唱法最像评剧的老调儿了,跟我形成了对比。看到师姐红霞嗓子要坏,同时发现很多人都有这种现象。我在调嗓子时有意改掉了师傅教的拔高奔尖音的唱法,尽量咬住字,追求唱腔自如。师傅骂我吊嗓子不卖力气,偷懒、耍滑,打过我多次。但我还是照样,我怕把嗓子喊坏了。师姐小黄瓜也是拔尖奔高,拼命喊叫。我偷偷地跟她说:“您可别再傻唱了,嗓子是肉长的,师傅是男人,硬是挤着嗓子找高音。您可别这么唱,您看看几个师姐不是把嗓子喊坏了吗?悠着点劲儿唱吧...”不想小黄瓜把我的话全部告诉了师傅。师傅把我叫到跟前好打了我一顿,说我以小犯上,敢背地里说师傅的唱法不对,让我改嘴认错。我低头一声不响。从此,师傅天天在我唱的时候手提着刀批子,准备随时打我。我一点也不害怕他,照样不按他的方法唱。因为我不听师傅的管教,师傅认为我学不好戏,最后把我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