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民日报 刘祯
评剧初创时期——“平腔梆子戏”时期,出现了“金(菊花)派”“倪(俊声)派”“张(凤楼)派”“金(开芳)派”等;“唐山落子”时期,又有“月(明珠)派”“金(开芳)派”;“奉子落子”时期,更有“花(连舫)派”“李(金顺)派”“芙(蓉草)派”“筱(桂花)派”“花(玉兰)派”“喜(彩春)派”诸派;后来,评剧打入京、津、沪等大都市,又相继出现了“评剧皇后”“白(玉霜与小白玉霜)派”“新(凤霞)派”“韩(少云)派”“鲜(灵霞)派”“刘(翠霞)派”“筱(俊亭)派”,以及评剧老生“马(泰)派”小生“刘(小楼)派”花脸“魏(荣元)派”等。
6月18日,沈阳市老北市剧场阔别观众30年之后重新开张,首位获得“三度梅”殊荣的评剧演员冯玉萍在这里举行专场演出。从清末唐山永盛茶园的“平腔梆子”,到如今剧场演出的《我那呼兰河》,恍惚之间,评剧已经唱走了一个世纪的岁月。时代大潮不断变幻,评剧仿佛总是举重若轻,用一个个平凡人物的形象来刻画一幅幅的时代记忆画卷,在五光十色的情节之中,蕴含着她对生活如火的热情,对处世哲学的独特理解,写平常事,立平常心,评古论今,虽不愠不火,却入木三分。
前世今生:百年韶华
“评剧”源起“莲花落”(也叫冀东秧歌戏),“莲花落”也叫“棉花落”、“年欢乐”,就是农民在农闲时或过年期间,以秧歌戏形式自娱自乐的一种文娱表现形式。它分单口、对口之称,后来在大户人家的婚丧嫁娶、生日满月时作为一种庆祝或挽祭活动的娱乐表演,来赚取些许钱财。由于莲花落越来越受冀东广大劳动人民的喜爱,就像现在的流行歌曲一样很快在农村普及。约在清光绪年间(公元1875年)出现了许多职业性的莲花落班社和专业的莲花落艺人,对口莲花落急速向拆出小戏过渡。1909年初,唐山市开明绅士王永富为满足日益增多的产业工人和底层市民文化生活的需要,在唐山铁路南厂工人的帮助下,在小山下坡建起了“永盛茶园”,茶园交由其子王凤亭经营。王凤亭于当年4月(农历三月初三)茶园竣工开业之际,邀请成兆才的“京东庆春平腔梆子班”来茶园常驻演出,大家把“莲花落”改称“唐山落子”,又叫“平腔梆子”。从此,“评剧”这个新兴剧种诞生了。农历三月初三,也就被定为评剧的诞生日,成兆才就是评剧的奠基人。
辛亥革命前后,成兆才等人又创作改编了一批借古讽今、具有民主意识的剧目,如《杜十娘》、《占花魁》、《雪玉冰霜》、《移花接木》、《王少安赶船》等,扩大了评剧的影响。1912年,李金顺、花连舫、白玉霜等女演员的加入,使评剧舞台更加色彩斑斓,她们竞相取长补短,创造出以李金顺、白玉霜、刘翠霞、爱莲君等人为主的评剧“四大流派”艺术。评剧皇后白玉霜把评剧带到上海的舞台以后,因为上演剧目多有“惩恶扬善”、“评古论今”的新意,唐山落子从此有了“评剧”的名字,银幕上也出现了第一个评剧艺术片——《海棠红》。评剧电影艺术片的出现,轰动了大江南北,新闻界首次把“评剧”的名称刊载于《大公报》。
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后,倡导民主与科学,评剧界也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关注民间疾苦,创演了一批现实题材戏,如《枪毙高占英》(又名《杨三姐告状》)、《枪毙阎瑞生》、《枪毙驼龙》、《枪毙驼虎》等。评剧的演出阵地不断扩大,专演评剧的戏园子比比皆是,而且还进入了中国大戏院、北洋大戏院等大型剧场。从业人员也不断增多,许多京剧、梆子、文明戏演员都纷纷改行加入了评剧队伍。姊妹剧种演员的加盟,为评剧注入了活力,不仅扩大了演出剧目题材范围,也提高了评剧演员的业务素质。“七七事变”后,随着东北、华北军民的南迁西迁,评剧的影响渐至西北、中南、西南等地,抗战评剧、解放区评剧兴起。随着日本全面侵华战争不断展开,百姓流离失所,经济受到极大破坏,影响了评剧生存发展的土壤,造成了创作的萎缩,一时间评剧发展陷入了低谷。但老一辈的艺术家对评剧的前景始终充满希望,白玉霜说:“这个剧种具有充沛的生命力,它将来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
“一唱雄鸡天下白”,1949年新中国成立,评剧班社纷纷恢复和建立,评剧艺人在政治上翻身获得了新生,人才辈出。北京有小白玉霜,她把“白派”艺术发展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天津有鲜灵霞,她创造了高亢激昂的“鲜派”唱腔艺术;东北有花淑兰,她创造了美妙激越的“花派”艺术;新凤霞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新派”唱腔艺术;羊兰芬创造了独特的彩旦行当的艺术;韩少云创立了优美妩媚的韩派艺术;筱俊亭开创了老旦行当的筱派艺术;魏荣元改革了评剧男腔艺术,解决了男女声同唱的问题;李文芳、小玉芳、小花玉兰、喜彩苓、喜彩君、六岁红、莲小君等等也有自己的艺术特色……她们在《小女婿》、《刘巧儿》、《秦香莲》、《花为媒》、《包公三堪蝴蝶梦》、《卖油郎独占花魁》、《孔雀东南飞》、《莲花庵》、《茶瓶记》、《对花枪》、《白蛇传》等剧目中的表演艺术,在全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双百”方针指引下,党派了一大批新文艺工作者加入充实到评剧队伍中来,进行了大量的艺术改革和创作,并加工整理了众多评剧传统剧、历史剧、现代剧,并相继成立了中国评剧团、天津评剧院、沈阳评剧院等。这时,评剧团除在华北、东北地区广为流布外,中南、西北、西南的一些城市也有演出团体,它已成有广泛群众影响的戏曲剧种。
“文革”10年,评剧进入“沉寂期”。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评剧以善于反映现实生活和吸收新兴艺术元素的现代性艺术品格,迅速崛起。随着在评剧诞生地唐山几届评剧节的成功举办,评剧再展雄风,进入发展的“新时期”,全国各地的评剧新秀在党的培养哺育和在老一辈艺术家的传、帮、带之下,茁壮的成长起来,使许多流派艺术有了继承人。电视、网络等新兴传播方式迅速兴起,文化环境发生了变迁,与其他戏曲剧种一样,评剧受到冲击,进入“不适应期”,“振兴”之声此起彼伏,然而新媒体造成了冲击,也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评剧表演艺术家、梅花奖获得者刘萍老师说,“(电视)虽然带来了冲击,但也起到了推动作用,评剧应该与时俱进。”
白话唱腔:吸引百姓
评剧的故亊都曾经以各种说唱形式在民间得到过广泛的流传,几乎是妇孺皆知,比如:小姑贤、小借年、小老妈、桃花庵,回杯记,茶瓶计、珍珠衫,花为媒、杜十娘,打狗劝夫、人面桃花等,评剧把这些通俗的故亊搬上了戏曲舞台,用戏剧演出形式把这些故事淋漓尽致的展现,它们以明丽的乡村田园风光为背景,用民歌的抒情曲调描绘了乡村人民的婚姻事件,最后也在男女的恋爱和婚姻关系上取得了大团圆的结局,以普通的农家小院代替了曾经的豪门贵族或书香门第,用乡村青年男女取代古时的小姐相公,总体上是才子佳人的结构模式。成兆才创作的《花为媒》时,正是清末民初,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观念已开始慢慢向社会渗透,尤其是被广大市民及青年学生们普遍接受。《花为媒》中的父母都是很讲民主的。阮妈去张家提亲时,五可之母孙氏说道:“我们虽然愿意,可是作不了主,必须小姐愿意才行,以免后来瞒怨我们呀,我说女儿呀,阮妈说的你愿意不呀?”阮妈至王家提亲,王俊卿之母张翠娥也说道:“但有一件,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我得与我儿子商量商量。”当王俊卿提出不要张五可而要他表姐李月娥时,其母便顺从他的心意,让阮妈去李家提亲。在成兆才的剧本中出现开明民主的父母和追求自主婚姻的青年男女,正是源于父母包办婚姻的状况已经改变的婚嫁共识。
由于历史较短,又受剧目题材的局限,所以评剧没有像京、梆大剧种那样具有驾驭反映帝王将相生活和政治斗争、军事斗争重大内容的能力,多以反映下层官吏、市民阶层、农民阶层的生活为主,为老百姓诉求心中理想,在舞台上惩奸除恶,匡扶正义。《杨三姐告状》是评剧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作品主要讲述了杨三娥为姐姐报仇洗冤的故事。人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箴言,杨三姐得到了这样一个结局但是不能算作圆满,因为即使惩治了高占英也仍然换不回姐姐的生命,但是当人们看到杨三姐不顾自己的年龄、性别、家庭乃至生命为姐姐报仇洗冤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人类应该有的善良、勇敢、智慧以至那份姊妹同胞的至深亲情,从内心深处达到了情感认同,这台戏也就圆满了。
评剧描写民间故事,歌颂人民品格,用白话的唱腔,表达群众最质朴的情感。和所有的戏曲流派一样,评剧的各种流派主要以唱腔的个性风格为标志。评剧原分为东路和西路两派,西路评剧又叫“北京蹦蹦”,是在东路评剧梆子、老调的影响下形成的,它的腔调高亢,板头丰富,别具风格。今天盛行的是东路,流行于华北和东三省,在南方也有广大观众。评剧演员出身的赵丽蓉老师的小品《如此包装》,是将评剧的著名剧目《花为媒》添加了诸多流行曲的元素,评剧让那一年的春晚小品鲜活了许多。评剧属于民间小戏,素以“三小(小旦、小生、小花脸)戏”为特点,节奏较快,韵律平和,唱词接近白话,“声腔”、念白以“冀东平民生活中的语言”为主,后采用以普通话为主,没有什么韵白与尖团字的讲究,就是纯纯粹粹的民间语言,唱能听得懂,念能听得懂,生活在最基层的老百性自然会喜欢这种“听得清、看得明”的艺术形式。许多评剧唱腔,不仅为广大人民群众耳熟能详,而且人人会唱,例如“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水乡三月风光好”等,都成为名家名段。评剧的平易近人受到广大老百姓的欢迎,曾一度成为全国第二大剧种。
薪火相传:创新发展
“戏曲当年就是靠电台宣传出去的,我永远也不能忘记电台。”评剧名家韩少云生前接受采访时说,“但是你们(电台)评剧播的太少了。”近年中国社会迅速发展,电影、电视、网络迅速发展,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伴生新的时代文化,评剧这些传统的文艺形式,逐渐受到挑战,国家为了挽救日益衰落的地方戏曲,拿出一大笔钱来培养演员、招揽观众,但有些剧场即便全场赠票,上座率也不理想。似乎所有的地方戏曲,包括评剧,如今普遍不大景气。
群众想看什么戏?经典剧目是最受欢迎的。梅兰芳纪念馆副馆长、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刘祯说,“剧种的传承也好、发展也好,要看具体的对象,像评剧、粤剧、黄梅戏这样的近代以来诞生的剧种,它应该更多地肩负一种革新、创新的使命。当代以来,我们在戏改方面孜孜以求的一个目标就是想实现戏曲作为传统艺术向现代的一个转型。”评剧在现代戏的创作演出方面比较擅长,是一个不断地紧跟时事而努力反映平民现实生活的剧种,是“最有创新精神”的剧种。评剧鼻祖成兆才所创作的一些反映时事的剧目,堪称“与时俱进”,反响极大。在当年,出了个驼龙事件,他立即写出了《枪毙驼龙》的剧本;发生了一个刺杀日本人的事件,他立即写出了《安重根刺杀伊籘愽文》的剧本;出了个杨三姐的故事,他立即写出了《杨三姐吿状》。成兆才以“高级记者”般的敏锐嗅觉,创作出的“紧跟时事”的评剧剧本。宣传婚姻法,就有了《刘巧儿》、《小女婿》;反映当时“揭,积,豆,争”的作品就有著名的《夺印》、《向阳商店》;紧跟当时的时代需求而出现的作品还有《苦菜花》、《金沙江畔》、《南海长城》、《红色联络站》、《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一个剧种的生命力某种意义上是依靠经典剧目支撑的,如果没有《花为媒》、《花木兰》、《天仙配》、《梁祝》等经典剧目,评剧、豫剧、黄梅戏、越剧也不会成为地方戏的大剧种。今天,评剧仍然需要成兆才的这种“紧跟时事写剧本”的精神,评剧要想发展,不仅仅要重视评剧传统戏的恢复和保留,而且必须紧贴时代潮流,不断推出新的让人传唱的作品来。
好戏自然要有名角来“代言”,评剧向来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代代传承,各流派的唱腔艺术已形成固定规范的体系,是评剧音乐魅力的瑰宝。同时,评剧表演艺术的创新,又必须充分继承评剧表演艺术传统,没有踏实的功底,就出不了好的作品。但是,现在各流派的继承发展参差不齐,有些传人还远远没有达到流派创始人的艺术高度。例如“新派”的诸多传人中,尚无一人达到新凤霞的高度。要说创造评剧新的艺术流派,既是当务之急,又是任重道远。著名评剧作曲家王其珩说,“中国评剧发展呼唤领军人物”。评剧不仅在各地方要有领军人物,各剧团要有“灵魂角儿”,还要在全国层次上要组建起评剧发展促进组织,团结各方面的智慧力量,引领评剧的创新和发展。
百年韶华,评剧从民间走来,写黎民的苦,唱百姓的酸,表凡间的难,诉弱势的冤;时代变幻,她还要深入生活中去,鞭挞邪恶,弘扬正义,呼唤良知,春满人间。
评剧四大名旦
评剧的旦角声腔成就最为突出,李(金顺)、刘(翠霞)、白(玉霜)、爱(莲君)就是评剧史上最有代表性的四大流派,她们的声腔艺术各具特色,使观众得到多种美的享受。
李派:
李金顺是评剧李派的创始人,也是最早的女演员之一。她的嗓音宽厚坚实真切有力,唱腔豪放粗犷,收放挥洒自如,唱句之间首尾衔接紧凑、强弱多变,被誉为典型的大口落子唱法。李金顺的唱段定弦较高,大多数定A调,也有的定G调,唱腔大起大落,气势磅礴。她追求多层次的音乐氛围,在技巧上精益求精,创造了清音起唱,先字后音、先轻后重等处理方法,灵活运用板式,严格控制音量,腔回曲转,一气呵成。
刘派:
刘翠霞是评剧旦角艺术中表现高亢激昂的强烈情感的典型代表。她的嗓音宽厚响亮,吐字纯朴真着,演唱的调门高、底气足,满弓满调,十分解气,被誉为是评剧的高庆奎。1936年,《汉文日报》发起竞选评剧演员的活动,刘翠霞获评剧皇后的桂冠。后来有人称白玉霜是评剧皇后,刘翠霞又改称评剧女皇。刘翠霞的高弦高唱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定调高。一般定降B调,或B调,有时高到C调。二是用音高。一方面她喜用高音起唱,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刘派的搭调最有特色,受到内行和观众的称赞。搭调是一种不占主要唱词,节拍自由的引子介板,一般是放在慢板唱腔前使用,表现哭泣、悲痛的情绪。刘翠霞的搭调在发声和气口的运用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她的发声科学,胸腔共鸣开阔敞亮,腹腔共鸣深沉有力,丹田气足,特别是喉腔大颤一波三折最见功夫。
白派:
欣赏白玉霜的可以听出,她首先立足于继承。虽然她的艺术风格与李、刘不同,但在节奏和句式的处理上,与李、刘是相近的。句与句之间十分紧凑,均不用过门,板眼磁实,也是典型的大口落子唱法,于迂回中见激昂,婉转中显力度,别有一番情趣。白玉霜最大的创新之处是注重抒情。评剧是从说唱艺术发展来的,长于叙事,而逊于抒情。白玉霜改变了这个传统,她把节奏放慢,增强旋律,丰富了评剧唱腔的表现力,使其迂回婉转、自然舒展、旋律丰富,为抒发人物的复杂感情创造了条件。白派艺术的另一个特点是润腔细致,旋律流畅,善于刻画人物的微妙心理。
爱派:
爱莲君是以创造了评剧旦角高弦低唱的演唱方法而一鸣惊人的。她那娇柔妩媚、俏丽隽永的演唱新颖奇特、别开生面,弥补了评剧旦角艺术风格中的空白,备受观众喜爱。爱莲君最突出的贡献是创造了俏巧玲珑、活跃多姿的“疙瘩腔”。具体讲爱莲君的唱腔艺术处理,有以下几个特点:1、顿挫的附点;2、短促的休止;3、跳跃的音型;4、虚字用得俏皮;5、强弱倒置。除此之外,爱莲君在评剧《庚娘传》中还创造了别具一格的反搭调。反搭调不像正搭调开始就引吭高歌,而是低声吟唱,特别是后半部从高音区向下递进,平静下来以后,加一个连珠顿音作为过渡,最后悲声大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