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烟囱不冒烟--评剧始祖成兆才轶事
哪家烟窗不冒烟(四幕话剧)
评剧始祖成兆才轶事
作者 墨瑶
时间:清末民初。
地点:唐山、山海关、哈尔滨、绳各庄。
人物:成兆才(来顺头)、金鹞子(狗剩头)、一池水(水灵JL)、任连会、沙里蹦、蓝彩彩、月芽红(蓝线线)、金菜心儿、大碗粥(周大宝)、其他人物若干。
第一幕 第一场
[时间:清朝末年。]
(地点:唐山永盛茶园。)
(幕启。在欢快的喇叭曲子中,秧歌脚们扭着地秧歌。成兆才扮丑儿,金鹞子扮妞儿,一池水扮公子,任连会扮老擓 。扭到高潮,灯转暗。)
[灯复明——舞台上分左右场,左场是后台。板胡音乐起。
[左场中蹦蹦戏永盛合班全体演职员准备演出。成兆才、金鹞子化装,一池水拾掇服装,任连会定弦。沙里蹦拎着水壶倒水,呵呵笑着跑进跑出。
(金菜心儿凝神望着成兆才化装。
成兆才: (做滑稽状)看吧,看吧,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小小年纪不稀罕俊的,偏爱看丑的。(示意看金鹞子)
金菜心儿: 我就稀罕丑儿。
成兆才: 小猫小狗都爱鲜亮,何况是小人儿呢!
金菜心儿: 我就稀罕你这个丑儿。你的丑儿就是俊,一龇牙、一咧嘴、一皱眉都是戏。
成兆才: 别这么说,这么说你爹不爱听!
金鹞子 : (平淡地)嘿嘿,我在不乎。小家雀儿,黄嘴丫子没退,他还不知道啥叫才艺呢!
金菜心儿: 成叔叔的才艺是大有斋的鞋——没比的。
成兆才 : 你爹的才艺才是蝎子屈屈头一份呢!班里头一号包头、金嗓子!
金菜心儿: 那也比不过叔,多才多艺,能拉能唱,还能编剧本。
金鹞子: (有些尴尬)看看,我拿粮食喂了个孽障,吃里扒外。咳,你别说,这小子倒是挺喜好读书写字看唱本。兄弟,赶明儿你也教教他编剧本。可别含着槟榔不吐水儿啊!
成兆才: (真诚地)咱哥们儿还有啥说的。
金鹞子: 你忘咧,梨园行里宁舍千垧地、不舍一寸春呀!
成兆才 : 咳,咱哥儿俩是一师之徒,一个头磕在地下……趴坟头蹲破庙,咱们是咋走过来的?一个窝头掰两瓣儿,一块咸菜俩人啃……
一池水: ( 走过来)别忘了我呀!
金鹞子: 那时候还没有你。
一池水 : 可我们哥儿仨搂土为炉插草为香,对天盟过誓言呢!过去的苦难我也没少遭过,那一次——
金鹞子: 妹子别诉苦了,大哥忘不了,这辈子只要活着就忘不了。(深思)咳,啥叫艺?艺就是毒啊!
成兆才: 艺独艺独,艺不独到就不算精。
金鹞子: 我说的是艺有毒啊!就是因为追求艺的独到,心眼子就得歪,艺就有毒了。
一池水: 大哥二哥,我想咱们自个儿家里,可不能心眼儿歪。
金鹞子 :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任连会 : (听见争论,也走过来)磨刀之石,不见其损,只见其消;阳坡之草,不见其长,只见其大。艺要独到,这是作艺的追求,可要为追求独到把心眼儿歪了,势必就有艺毒。这就看人的修行品位 了。说白了,作艺的要挣口饭吃不容易,你恨不得我,我恨不得你,这是常有的。走正道,追求艺独,就如阳坡之草,心眼子一歪,就如同磨刀之石了。
金鹞子: 师傅,这艺的独和毒可不好分啊!
一池水 : 咋不好分,全在。 心眼子呢!
成兆才: 对,人品正,艺品自然正!不做风波于世上,便无冰炭到胸中。
金鹞子: (望望成兆才和一池水,忽然变得轻松)看看,难怪师傅喜欢你们。我是撅嘴骡子卖个驴钱,吃亏在嘴上。你们兄妹上一句下一句,说得多儒道!
[一池水与成兆才对望,不言不语扶任连会坐下。
任连会: 鹞子,来顺,水灵儿,你们自打跟我扭秧歌到如今,走过了多少荆柯地,爬过了多少窟窿桥,我心知肚明。。说起来,就是来顺磨难多:一场瘟疫夺走了二老双亲,死了孩子老婆,十多年 后才凑凑合合讨了一个拽着带葫芦儿的傻女人,也算成了家。咳,按老令儿说,这叫“能人必有一占”啊!
[一池水心疼地望着成兆才,暗暗心酸。
[沙里蹦提壶给任连会倒水,傻笑。
成兆才: 师傅,别再提这一壶了。傻女人会看家,我也知足咧。那楔子(儿子)挺讨人稀罕的,只当家里有个看家的狗儿!
任连会: 虽是螟蛉之子,只要爷儿俩心贴心,也跟亲的一样。
成兆才: 是,师傅,在外时间一长,我还真想家!
金鹞子: (挖苦地,学女人的声音)啧啧,你那个家趁点儿啥呀?
成兆才: 大哥,你还别小瞧喽:两间草坯房,前跨有小院,门有两大扇,窗户两大张;粘土抹的灶火台,四四方方;八印铁锅扣盖帘帘,又明又光——
金鹞子: 去去!就会数落白嘴,你的老本行。
成兆才: 正是,秫秸盖帘就是又明又光——
金鹞子: 谁不知道你是编盖帘出身呀!
成兆才: (仍苦笑着数)灶王爷灶王奶年画一张,端端正正、正正端端贴在灶台上方。
金鹞子: 那是死物件。
成兆才: 家里坐着一个老娘们儿,不会哭光会笑,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金鹞子: 别吹咧,吹掉大牙没人捡。谁还不知道兄弟媳妇咋样?数数儿不过十,八加七等于一十三,只会念叨“天道黄澄澄,必要刮大风,刮风就下雨,下雨就歇工”。
成兆才 丑妻近地家中宝嘛!
金鹞子: (偷偷望望一池水)对对儿的,赶明儿个再给你生个大楔子,你就更乐飞咧。
成兆才: (露出滑稽的苦笑)你就说这话吧!这就那家烟囱都冒烟!
[一池水听着悄悄低头躲开。
成兆才: (故意大声说给一池水昕)嘿嘿,我是花子上庙台穷欢乐呀!
金鹞子: 也就是你有挺劲儿。那一场瘟疫,一下子从家里抬出四口棺材,谁受得了?也就是你!
任连会: 咳!鹞子你说对了,你就是缺少这份刚强!饿死迎风站,天塌不弯腰。男子汉、老爷们儿……(说着一阵咳嗽)
一池水: (急忙过来为任连会捶背)爹,别抖搂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咧!
大碗粥: (走过来)对对儿的!马上就是“傻柱子接媳妇”咧,大伙儿都乐呵乐呵,换换门市脸儿!
[成兆才做个滑稽相,金菜心儿在他身后学他的样子。
[沙里蹦拎着水壶,呵呵傻笑给每人续水。
[突然,茶园堂役举着赏单欢快跑上。
堂役: 报赏,赏报!
大碗粥 : (匆忙接过,高声)诸位老板,喜鹊登枝,金鸡报晓,赏单上台咧!听我念来:兴顺增绸缎庄吴老板赏银票五百元,万里香宋老板赏银票五百元,京东瓷行云老板赏银票五百元,另加龙 洋二十块,特赏成兆才成老板。
[堂役下。大碗粥边报边走到成兆才面前,交赏单。成兆才未接,指指任连会。
[大家欢喜鼓掌,只有金鹞子面露不悦。
大碗粥: (把赏单交给任连会)老爷子,赏单你拿着,演完戏下台就去领钱。
任连会: 多承抬爱,多承抬爱,替我谢谢各位老板!
[一池水与成兆才对视,面露欣意。
[沙里蹦呵呵笑着拍巴掌、竖大拇指……
大碗粥: (复走到成兆才面前)有麝自来香,不必大风扬。成老板,台下的财东可都是冲着你这颗麝香来的哟。下台之后,响当当的二十块龙洋就到手咧!
[金鹞子不悦,扭头转身。
[成兆才用手势制止着大碗粥。
(突然,堂役又兴高采烈地举着赏单跑上来。
堂役: 报赏,赏报!大有斋鞋庄乐老板加赏成兆才老板龙洋二十块!
(大碗粥拍拍成兆才肩膀,急跑过去,接过堂役的赏单。堂役下。
[台下一片欢腾。沙里蹦只顾鼓掌,水壶落地。随着水壶落地声,右场口跑上一个头戴孝帽的人。
[台上的笑声戛然而止。各人现出不同神色的惊讶。
[戴孝帽的人跑到成兆才面前猛然跪地,成兆才木然站起……
戴孝帽的人: (哭号)叔,我婶和我侄儿娘儿俩都在庄东的元宝坑淹死咧!
一池水: [成兆才跌坐在椅子上。一池水扑过去扶住成兆才。到底是咋回事?
戴孝帽的人: 今儿晌午,我侄儿到坑里洗澡,一个猛子扎进去就没上来。我婶子跑到坑边,哭着喊着跳进去捞人,也没上来 ……村里人把娘儿俩捞上来,咋也没控活……
[成兆才木然地听着,痛苦地垂泪。
(一池水掏出几个铜子儿递给戴孝帽 的人。戴孝帽的人磕头,下场。
(全场一阵沉寂。大家望着任连会。
[任连会铁着脸流泪,无语。
一池水: (含泪扶起成兆才)二哥,赶紧回家去吧!
[成兆才木然地向外走。
金鹞子 : (追过去)兄弟,节哀顺便。从小山雇个小驴车,跑得快!
任连会: (铁着脸)来顺头!
(成兆才止住步,扭头望着任连会。沙里蹦呜鸣地哭着。
大碗粥 : (双手举着戏牌走到成兆才面前)成老板,我跟各家老板说说,老板们也不是铁石心肠……家门不幸,别撑着咧,请 换戏码!
成兆才: (迟疑不动,半晌,猛地跪在任连会面 前)师傅……(哭)
众演职员: (大呼)任师傅!
任连会: (对成兆才)天崩地裂,看你的咧!
[板胡音乐起。
成兆才: 来顺头听师傅教训,把眼泪咽到肚子里,把欢笑送给观众,这是做戏子的本分!
任连会: (强忍悲痛)好,知道这个,就知道该咋做咧。
[成兆才毅然从桌子上拿起笔,在戏牌上画了一个圈,甩下笔坐下。
大碗粥: (愕然)成老板,不换?
成兆才: (点头)不换!
大碗粥: (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举着戏牌下场)
[成兆才用袖子沾去脸上的泪水。
任连会: (坚定地)各守本分,锣鼓家伙起,开场!
[锣鼓家伙起。任连会拉起板胡,喇叭牌子起。
[一池水心疼地望着成兆才。
(沙里蹦哇哇地哭号,金鹞子踹他一脚。哭声止。
[成兆才站起来,强忍悲痛,露出滑稽的笑相,撩帘扮傻柱子出场。金菜心儿羡慕地望着。
成兆才: (念)好汉无好妻,
赖汉娶花枝。
家住乐亭县,
我叫傻柱子。
[场外传来掌声、喝彩声。
(左场内,一池水挑帘含泪窥视着,金菜心儿全神贯注地望着,沙里蹦嘿嘿地哭笑着。任连会一阵咳嗽,一池水走过去为其 捶背。金鹞子呆坐着。大碗粥从幕缝里担心地张望着台下观众。
成兆才 : (白)我爹妈早死咧,我有个媳妇是个老娘们,到北京城里当老妈子去咧,去了四年半咧。我借了头小毛驴,不免到北京接我媳妇去,回来好过日子。说走就走。
[喇叭牌子起。
成兆才: (下意识地吼出)苍天啊,我的傻媳妇呀!
(冷丁清醒过来,滑稽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又露出笑脸)
[一池水在幕后窥望着,泪水如注。
[喇叭牌子声止。
成兆才: (边舞边唱)
傻柱子房中心欢喜,
北京城接我的媳妇去。
迈步走出房门外,
慌忙拉过来小毛驴。
刷吧刷吧备上鞍屉,
拿过来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老太爷撇下的破钱褡子。
[场外传来阵阵掌声,铜子儿、纸币不断扔上台。成兆才完全忘了自己的不幸,演出十分投入。
大碗粥 : (走到一池水身边,悄悄地)水老板,男人的媳妇啊,就像墙上的泥皮,掉一层再抹一层,常有的事儿。
一池水: 老板,你这是啥意思?
大碗粥: 咳,这不明摆着吗?傻老婆一死,成兆才老板还得续弦啊!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成老板有句名言: 哪家烟囱不冒烟啊!
一池水: 周老板,损了点儿吧?
大碗粥: 咋咧?
一池水: 人家刚死了老婆,你背地里嗑这个牙,还有点儿同情心没有?
大碗粥: 本来嘛,谁都知道成老板与那傻老婆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只是娶了个看家的狗儿罢咧!
一池水: 二哥的心思全在戏上咧!
大碗粥: 是是。(一语双关)成老板的心思,你最摸底儿!(搭讪着又走到等待上场的金鹞子面前)哎!金老板,成老板傻媳妇一死,咱水老板有戏咧!
金鹞子: 有啥戏?
大碗粥: 咦,金老板,当着真人别说假话呀!咱水老板对成老板可是骨头断了连着筋!
金鹞子: (故意)没看出来!
大碗粥 : 嘿,诸葛亮钻烟囱——长着明白脑袋尽说黑胡话。我记得,当年金老板还出面成全过这桩事呢!
金鹞子: 有这事?我是属耗子的,出了门就忘家。
大碗粥: 你看你——这回又到搭把手成全好事的时候咧!
金鹞子: 盐里酱里都没我,何苦呢?哎,该我上场 咧!(悄悄地)猴要上山,还用人赶吗?
[二人窃笑。
[转暗。任连会住室。任连会一阵阵咳嗽,沙里蹦端水侍候着。
任连会: 你二哥奔丧几天咧?
沙里蹦 : 六七天咧。
任连会: 该回来咧……
[大碗粥拿着一张小报皱着眉进屋。金鹞子尾随进屋,大吵大叫。
金鹞子: 这真是一家饱暖千家怨啊!京、梆、皮 影让咱们盖咧,他们气不忿儿,买通小 报骂咱们!
[大碗粥摆手制止金鹞子。任连会咳 嗽得更加厉害。
[俄顷,一池水哭着跑进来。
一池水: 我送二哥回来,见一群人从茶园跑出 去,我忙上台去看——咱们的唐明皇牌子被人砸得粉碎!
[众人惊。任连会怒甚,一口热血喷出来。一池水抱住任连会连连呼唤。
任连会 : 这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黄鼠狼单 咬病鸭子……
[暗转。
[ 本帖最后由 玉芙蓉 于 2015-8-19 09:06 编辑 ]